皮定均将军抗战中的故事
效农摘
一、反“五一大扫荡”
1942年5月1日,日军对华北各抗日根据地发动空前规模的大“扫荡”,出动兵力之多,扫荡时间之长,手段之残暴,都是空前的。在这次反“五一大扫荡”中,皮定均又担当反“扫荡”的先锋和主角。
(1)
1942年6月初,129师机关和师直属队在黄岩村陷入15000名日军合围,一天黑夜,刘伯承率师机关从地图上没有标示的一个牧羊道突出了重围,但师直属队仍落在合击圈里,师参谋长李达只身返回合击圈内寻找直属队。第二天早上,他打电话给皮定均,说:
“我准备向五分区所在地西达城靠拢,请你在原地等我们。”
谁知皮定均此刻面临着另一场合围。
北面,一股敌军沿大路逼近;南面,鬼子已从对面的大山上压来;西面,半山腰上都可以看见戴着钢盔的鬼子兵了;东面,敌军的前锋接近了沿河平地。合击圈就要合拢了。在合击圈欲合未合之时必须跳出去。此时,皮定均身边只有分区机关和警卫连,共200人,一旦陷入合围,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怎么办?”分区参谋长高体乾问。
“等!”皮定均只有一个字。
他们从7点等到8点,从8点等到9点,望眼欲穿,却就是迟迟不见李达参谋长的身影。侦察员不断报告敌人移动的位置,再不撤退,必遭重大死亡。最后,皮定均对高体乾说:“你带人先走。给我留下一个班。”
“这怎么行?”
“李参谋长叫等,要是他来了受了损失,不得掉脑袋呀,就这样决定了。”
高体乾怀着沉重的心情,带着队伍走了。皮定均把一个班兵分四股,在村里村外布下地雷,准备和鬼子展开一场地雷战,他自己坐镇中央,长长的筒子院里只剩下他和他的马夫“老八子”,还有一匹青骡子。
“老八子”名叫段修德,但大名鲜为人知,大家都叫他“老八子”,他的右手只长了两个指头,支棱着像个“八”字,因此得此名。四周枪声像爆豆似的响起了,此刻“老八子”虽然身经百战,但也没遇到此种情形,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
黑云压城城欲摧!
而皮定均竟然临起帖来了。他把一张大麻纸铺在桌上,缓缓地磨墨,磨了一阵,提笔端坐,一笔一笔地写起来。“老八子”目不识丁,只是围着他转,当他写了半张麻纸时,北面的地雷先响了,接着西面、东面、南面都响了,爆炸声和枪声立即大作。可皮定均在砚台里醮了蘸笔,又接着写下去。当他快要写满一张麻纸时,地雷已在村落边缘炸响。
警卫员刘忠英冲了进去。有些急了:“首长,撤吧!”
“不慌,再坚持一阵”
皮定均说着,在砚池里蘸了蘸笔,接着写他的大字。
有趣的是。就在皮定均磨墨“大练毛笔字”时,这个班没伤亡一兵一卒,竟然与鬼子周旋了两个小时之久。突然,皮定均自言自语地说。:李参谋长早就该到了。现在还没来,应该是来不了。”话音一落,他把那毛笔往地上一扔,顺手把尽是拳头大的“毛笔字”的麻纸一搓,说:“通知4个小组把电话机就地掩埋起来,向北山转移。”然后,走出院子,和“老八子”骑上青骡子,在敌人的望远镜里,左拐右拐,消逝在老爷山的丛林里了。
后来,皮定均才知道李达参谋长找到直属队后与敌人相遇发生鏖战,结果,他们在激战中竟然突围出去了,因情况紧急而来不及通知他。突围后,马夫“老八子”问:
“司令,你那个时候练毛笔字,写的是些什么字呀?”
“全是骂鬼子的话。”皮定均回答。
“难怪你写了这么多呢!”“老八子”说。
(2)
皮定均反“扫荡”的一个绝招,就是鬼子大部队来了,就带着部队往大山里跑,与他们“打游击”。
在反“扫荡”中,冀南军区16团撤到路西,暂归皮定均指挥了。可这16团与其他部队不一样,从团长到战士,全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长大的,多数人连山见都没见,别说鬼子追来了就爬山躲了。一次鬼子追得急,皮定均带着部队就往深山老林跑,结果,其他团健如小老虎,爬山比在平地上还跑得迅捷,可他们爬了半个山,脚发软,加上鬼子追得急,跑得快,一个个连摔带爬,头昏眼眩,事后有的还说:“我就是倒着走,爬上山的。
这样爬山觉得是“倒着走”的战士们,当然谈不上山地作战了。
为了避免损失,皮定均尽量把他们放在太行山腹地,把分区主力34团放在首当其冲的位置上。但由于鬼子“扫荡”波及整个根据地,完全避其锋芒是不可能的。在一次遭遇战中,16团还是与鬼子撞上了,一个团竟被一支小股鬼子搅了个稀里哗啦,这对士气影响很大。因此,皮定均下决心让他们熟悉山地作战。熟悉的方法,自然是他当年当教官的那一套:先示范。
他找到老部队34团7连,对连长支庆云说:“平原的同志称你们是爬山虎,你们打一个典型的山地战,给16团示范示范。”
“没有问题,天天往山里跑,我们也正好想教训一下鬼子呢!”支庆云说。
然后,皮定均把16团连以上干部和7连连长支庆云、指导员斌超一起来到了鬼子的中心据点——猛虎村外的一个山头上,先叫大家先观察地形和了解敌情。
猛虎村,怪吓人的!这是个几百户人家的大村子,位于武安到涉县的公路上,驻扎一大队日军、两个团伪军,是鬼子控制武涉公路的重要据点。据点外面有个山头,上面有三个哨栅,山顶上插着一面膏药旗,一小队日军和一中队伪军在上面担任警戒。
“看清了吗?”皮定均指着敌情和地形问。
“看清了。”
“好!7连长——”
7连长支庆云大声地:“有!”
“7连有没有把握消灭它?”皮定均大声地问,好让16团的干部们领略一下7连“山地作战”的勇气。
谁知他的大声音却“卡壳”了。支庆云半晌却没有回答。原来他心里一掂量,自己3个排,和山顶上警戒的鬼子和伪军兵力相等,武器只有3挺机枪、3个掷弹筒,剩下的都是老套筒,有些枪还没刺刀,又是仰攻,鬼子的武器更好,要消灭它,太难了。可他当着这么多人又不能说消灭不了,只好做“闷葫芦”了。谁知皮定均更大声喝道起来:
“支庆云,有没有把握?”
“有!”支庆云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
“好!走。今夜就看你的了!”
支庆云本来以为“示范”只是小打小闹一场,没想到被司令员硬逼着去以小拼大、硬碰硬。他喊出“有把握”的“有”字,接受了任务,脑袋就有些大,但是没办法,回去后只好和指导员研究了又研究,最后确定组织两支突击队,一人带一支。支庆云率领的,在夜色掩护下往上摸,靠近敌兵后用手榴弹发起突然进攻;指导员则指挥机枪和掷弹筒,在山下掩护突击队行动。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皮定均领着16团连以上干部再次登上山头,只见敌兵的哨棚里亮着灯。哨棚门口晃动着岗哨,猛虎村里一片死寂。他说:“不要慌,等着手榴弹的爆炸声。”
可众人等了一个多钟头,没有动静。16团有的人担心起来了。
突然,山顶上发出三八式的枪声,不是“手榴弹的爆炸声”。
原来敌哨兵开枪了。这就意味着支庆云的偷袭变成了强攻。
观战的人群一片肃静,都为7连担着心。皮司令员却仍和原来一样,脖子上挂着望远镜,两腿叉开、两手叉腰地站在那里。接着,山上一挺机枪响起来,随即,机枪声被两排手榴弹的爆炸声和冲杀声淹没。借助手榴弹的闪光,观战的人们隐隐约约地看到两支冲锋队伍拥上山顶,接着,中央哨棚燃起大火,把山头照得亮如白昼。火光里。敌人炸了营,四处乱窜,完全失去指挥,争先恐后地向猛虎村逃窜。随后,火光熄灭,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骤然而止。
皮定均说:“看,山上的敌人被肃清了。”
“这场往上打的攻坚战真麻利!“”16团的观战干部发出赞叹。“轰!轰!”这种乐观情绪马上被炮弹的爆炸声震到九霄云外去了,刚结束战斗的山头被密集的炮弹覆盖,腾起一个个巨大的烟团。原来是鬼子在猛虎村的炮兵阵地开始对山头炮击了。敌炮兵射击的速度和精度是第一流的,从枪声停止到炮弹爆炸不到一分钟,7连能撤下来吗?皮定均看了看表,就像裁判员在球赛即将结束时所表现的那样。一刻钟以后,7连长支庆云气喘吁吁地跑上山。说道:
“报告司令员,打死敌人7名,缴获步枪7支,旗帜一面、剩下的敌人跑了!”
“怎么叫敌人跑了?”
“一个同志的刺刀没用布包好,碰到了石头,被敌人发现了。”
“有没有伤亡!”
“没有阵亡,跟着我们一起行动的分区王参谋屁股给打了个眼。”
“哦,你们回去吧!”
原来支庆云估计到敌人按照惯例会马上对山头开炮,拿下山头就下令:“撤走!”结果,前脚一走。炮弹就后脚跟上来了。但7连完成了一次非常吃力的战斗,却只有一人负伤。支庆云本来希望听到司令员惯常对打了胜仗的部队的最高嘉勉:“放两天假,吃点好的。”,但这次没有,大概是让敌兵跑了,他对此次战斗不甚满意。不过,这一仗在16团看来却是个英雄的壮举,上山下山,折冲腾挪,是那样得心应手、行动敏捷。有人赞叹:“爬山虎——名不虚传!”
(3)
打完仗,皮定约去看望那倒霉的王参谋。
这位参谋是个学生兵,为了锻炼他,所以皮定均叫他参加了7连的夜袭。
皮定均看了看伤口:一发三八子弹从屁股蛋上斜穿过去,没伤着骨头,娃娃参谋头次负伤,咧着嘴直“哎哟哎哟”,皮定均安慰说:
“没事。你在屁股上穿个窟窿,多光荣!”
“还光荣,以后没法坐凳子了。”王参谋担心地说。
“那你直着站一辈子?你比那卡碎了睾丸的战士还担心?”
皮定均把参谋说得笑了。
在这个参谋养伤期间,皮定均叫人送去一头奶羊,说;“叫他天天吃上羊奶。”后来他出院了,分区宣传科长刘光和组织科长刘赞平因病住院,他把这头奶羊转给二刘,他们住了几个月医院,羊奶从没间断过,他们走后,又把羊转给其他战士。
奇怪的是,吃过这羊奶的伤兵们个个伤愈很快,并且以后从没负伤过,全国解放后,他们汇聚在一起都说:“在那物质非常缺乏的岁月,一碗甜丝丝的羊奶比和平盛世的老山参汤还要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