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示 今天的危险不是来自外部
新京报:你觉得你这本书能给现在的共产党员提供怎样的警示?
金一南:2009年被评为最牛话语之一的那个河南规划局副局长陆军质问记者说,“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你看陆军研究生学历,正处级别,是党培养的干部,这种人连党怎么取得政权都不知道。没有老百姓的支持,没有那么多牺牲,你能取得胜利吗?把我们的根都挖了。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之后,有人认为党与人民的关系就是统治与被统治关系。我们今天政权的危险不是来自外部,最大的问题来自内部,像陆军这种人丢掉了党的基础。
新京报:所以我们现在要重温党的基础?
金一南:我2001年在美国讲学的时候就有一个美国军官提问说,你们是枪杆子里出政权,政权应该是选出来的,你们政权的合法性在哪里?我当时就问他,美国建国的时候13个州,现在50个州了,你说后来那些州哪个是通过选举选出来的?打印第安人,打墨西哥人,打西班牙人,一个一个州去征服,或者去收买,一个金钱一个武力,哪个是你们选举选出来的?那个军官回答不上来,我看他美国历史还没有我知道的多。中国共产党建党的时候50多个党员,建军的时候800多人,国内资源国际资源全在对手手里,后来却夺取了全国政权,如果没有人民群众真心实意的拥护根本没有这个可能。人民群众不知道投票,但是他们用小推车支援,参军,人民群众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投了票,支持这个政党和政权。像陆军这种年轻干部丢掉了党的基础,好像为人民群众做点好事报纸一登就是恩,其实这是应该的,不做是不对的。很多老同志看了我这本书很感慨,很大原因就在这里,相当于一种重温。很多年轻人看了这本书之后说,原来共产党也挺不容易的,到了今天付出了很大代价,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我给党史研究室的欧阳淞讲这句话的时候,他非常感慨,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胜利 土地革命只是原因之一
新京报:有学者认为,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的原因是,两党都要获得革命的领导权,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金一南:我觉得这话有不对的地方。因为国共合作共产党是被迫的,国民党也带点被迫的意味,国共合作主因是,共产国际一定要把中共塞到国民党里去。共产国际考虑的是,共产党太弱小了,办不成大事。后来国民党就说共产国际有阴谋,正因为把共产党塞进国民党,共产党才借机发展起来了。其实,共产国际没想过让共产党改造国民党,最后取而代之,而且共产党也起不到改造的作用,因为孙中山一直在对共产党限制。就因为国共合作的事情,陈独秀与共产国际吵了很多次,不想加入,不想跨党。但是,迫于共产国际的压力,只有加入。
当时国民党一定要摆脱共产党,连同共产国际一并清除。蒋介石觉得自己羽毛已经丰满。共产党其实根本没有能力与他争权,当时的共产党想利用别人的力量,先想利用唐生智,唐生智当时要求加入中共,后来共产国际没批,说他是个军阀。为什么共产党当时和汪精卫的关系比较好?就是因为先想利用唐生智制约蒋介石,后想利用汪精卫制约蒋介石。你从共产党的选择中就知道,共产党知道自己没有制约蒋介石的力量,就总想利用他们内部的矛盾来制约蒋介石。蒋介石清剿共产党的时候是以争夺领导权为理由,但是其实当时共产党并没有那种力量。
新京报:两党争雄的时候,老百姓支持共产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政策,农民为了保卫自己的成果所以送自己的孩子去参军,并在后勤上支援共产党,你认为土地政策是不是国民党失败的根本原因?
金一南:在国民党方面他们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所以陈诚在上世纪50年代就在台湾比较成功地搞了土地革命。他叫土改,通过赎买的方式,减租赎买,他搞得很成功,后来世界各地学台湾的都很多。
当然,我觉得土地革命是(共产党获得胜利)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就像斯诺讲的,中国的问题就是农民问题,谁赢得农民,谁赢得中国。毛泽东从《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到《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都紧紧围绕农民问题。中国革命最大的特点,就是最先进的思想和最能战斗的群体的结合。我们胜利很大的原因就是依靠了农民。毛泽东的《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把中国的问题揭示得非常深刻,窥破了中国社会的特点。
远眺 寄望共产党人的可塑性
新京报:你认为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
金一南: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这问题如果让我今天来回答,第一马克思主义指引,第二中国共产党领导,第三人民群众拥护,第四人民红军奋战。但是毛泽东回答的第一条是军阀混战,只要知道白色政权的混战是长期的,那么红色政权的发生发展以至于壮大就是不可避免的了,我们所有的红色区域都是在白色政权的结合处。长征的时候,我们充分运用了蒋介石与广东军阀陈济棠的矛盾、与广西军阀白崇禧的矛盾、与湖南军阀何键的矛盾等等,红军长征二万五千里,是个夹缝中求生存的过程,如果各路军阀一直对付我们,我们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你再土地改革也不行。
新京报:我听近代史学者朱宗震先生说过,在组织性方面,国民党是根本不能跟共产党相比。毛泽东在山沟里能够指挥远在千里之外的部队,但是蒋介石就不一样,他三番四次给部下下令,但是下面的人就是不听或者阳奉阴违。你怎么看这一点?
金一南:其实国民党方面的所有问题共产党方面也有,比如山头林立和不听指挥的问题,解放战争开始的时候林彪不听指挥,粟裕不听指挥,毛泽东气得暴跳如雷。但是他们的不听指挥与国民党将领不一样,他们不是保存实力,他们是有更好的作战方法,所以粟裕到城南庄一汇报,毛泽东说,好就按照你的来。蒋介石不一样,蒋介石说你不能按照你的来,必须听我的。其实美国当时提出了很好的建议,就是东北三省根本保不住,必须全部撤退,蒋介石不愿意。
新京报:关于共产党今后执政的道路,你这本书能否回答?
金一南:这本书我回答的只是共产党为什么能够取得政权,他们的力量来源于何处。在革命的时候,中国的红色政权能不能存在,毛泽东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中国的红色政权如何继续存在的问题,还要靠今天的共产党人把这个命题继续下去。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法国《世界报》有个评论,我觉得那个评论说得不错,里面说汶川地震抗震救灾中,中国共产党表现出了全球共产党人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可塑性。我觉得这个评价非常高,我们共产党人之所以能够弄到今天就是因为可塑性。在现在这种局面下,官僚体制不改革,监督体制不完善,人民顺畅表达意愿的形式没有建立,光说稳定是不够的。中国政治体制改革是绕不过去的,政治体制改革的本因就是怎样取得人民的支持和信任。(采写/本报记者 张弘 实习生 张颐)(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