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补丁辩亲人

吉  元

    时光流逝硝烟散，刀光剑影已暗淡。但那些为民族独立，人民解放而牺牲的烈士们却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周春阳烈士是我的远房叔，比我只大三岁。童年一起玩泥巴，挑猪草，下棋子，不计较辈份。他家是村里最穷的一户，兄妹仨和爹妈窝在村边土地庙旁一个十多平米的草棚里。全家靠租种地主几亩薄田糊口。他家的左侧紧挨着一个私塾，富家子弟在教室里背不了书，挨手心啼哭着。而周春阳和哥哥周春华在教室外耳濡目染《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背得滚瓜烂熟。上学的孩子在教室写仿(临贴)，春阳兄弟在室外蹲在地上用树枝练地书，写得一手好字，令人羡慕不已。

    穷则思变，穷人更容易听懂革命道理，接受共产党的主张和政策。抗日战争时期，周春阳和其兄分别于1945年、1943年穿上灰军装(当上新四军)，其兄在主力部队去了山东。年迈的爹妈参加农抗会，姐姐是妇抗会会员，在识字班里是宣传抗日救国，减租减息的积极分子。他们家是“双料”的抗日军人家属，名符其实的抗日家庭，受人尊敬。全国解放后，其兄从部队转业到本区任供销主任，全家告别草棚住进瓦房。

    1947年3月。苏中平原的泰兴县大地上，春寒料峭，冷风嗖嗖，周春阳所在部队泰兴县独立团，在姚家庄为掩护群众转移，跟兵力数倍于己的敌人一O二旅及地主武装激战一昼夜，终因寡不敌众而失利，全团有300多人壮烈牺牲。

    邻村有一位和周阳春在同一个排的战友，突围出来之后托人给周春阳的爹妈捎信，春阳在和敌人拼杀时，光荣牺牲在姚家庄东北面一条小河边。要春阳家快去收尸。

    噩耗传来，全村震惊，春阳全家悲痛欲绝，村里立即组织了几个人，由春阳的姐姐春英带领，推着独轮车去战地寻找，辩认亲人的遗体。

    战后，敌人撤离。泰兴群众在当地党和政府的领导下打扫战场，把牺牲的300多位烈士遗体从姚家庄运到杨村庙村一个空野里集中安葬。泰兴独立团的指战员本县人多，地道的子弟兵，敌人走后，各区、乡、村的人民群众怀着对敌人无比的仇恨和失去亲人的无限悲痛，纷纷到战地寻找亲人，政府为了方便牺牲者家属，推迟了集中安葬时间。战场情况复杂，烈士们牺牲时的情形各不相同。牺牲后的姿态多种多样，肝脑涂地，血迹斑斑，浑身泥水，灰头土脸，缺胳膊少腿，有的面目全非，有人牺牲了还怒视前方，手里攥的刀枪，扒都扒不开。牺牲时间长了，遗体己开始变形，发出腥臭。要从几百具尸体中找出自己的亲人，不光要有深厚的感情，还要有过人的胆量。春英他们跑了多少的沟沟坎坎，翻了一个又一个死者，擦去许多死者脸上的血和土，抹合了多少双睁着的眼睛，筋疲力尽地哭喊着，但只发现两具遗体似像非像，无法断定，不敢贸然运回家。

    春英他们回家把寻找的情况细说给爹妈听。村里人也围绕着拿主意。春阳妈妈哭着回忆说，春阳春节回家时带走家中一条旧衬裤，两个膝盖上各有一个黑补丁。另外，春阳左大腿内侧有块银元大的胎记。她还说，夜里梦见春阳穿着那条裤子回家了。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老人的几句话引起大家重视，觉得是重要的根据。事不宜迟，原班人马火速重回杨村庙村，直奔原先怀疑的遗体而去。结果，其中一具遗体印证了春阳妈妈讲的两个根据。春英不顾众人劝阻，把已经发出异味的遗体紧紧抱在怀里哭喊着：“好弟弟，姐姐代表全家来接你啦，我们回家吧……”

    周春阳同志牺牲60周年了，血染的土地现在繁花似锦。欢声笑语，和谐安康代替了烽火硝烟。但记忆不会消失，尸体堆里两块补丁辩亲人的情景依然飘浮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