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前埔事件真相
戴尔济
我于1963年4月28日到5月24日,受命跟随总政群工部曾■修副部长率领的工作组来到厦门调查民兵工作。工作组下分三个小组,分别调查了厦门造船厂与何厝、前埔两个大队民兵营。我与福州军区司令部的王冶清、孙玉忠两位少校蹲前埔点,曾部长也同我们一起驻在前埔守备连队里。由于不久前金门小股敌人于一个暗夜对前埔民兵进行了偷袭,工作组首先就从前埔事件调查起。
(一)
那是在4月25日的夜晚,天上下着毛毛雨。半夜里,金门小股匪特冒雨偷偷地爬上海岸,经过我驻军哨所附近,潜入到前埔村头民兵林忠赞家敲门。林忠赞被惊醒后急忙起床靠近门边朝外一看,感觉到叫门声调蛮横,不像本村人,也不像解放军。他立即警觉起来,心想这大黑天莫不是敌人窜进村来?便马上叫醒父亲:“不要开门,怕是坏人!我到民兵队部报告去!”他躬着身偷偷地从屋脊上转到左侧,纵身跳下墙,朝民兵队部飞奔而去。这时,公社武装干事和公安哨所班长叶中央刚带民兵巡逻回来,一听林忠赞报告有情况,便立即带着基干民兵林大川随林忠赞一路搜索回来。而狡猾的匪特这时已躲进一口干涸的池塘里,没有被搜查到。林忠赞马上叫父亲开门,问清情况后,立即操起一把海蛎叉作武器,马快转身去报告林干事他们。林干事分配林忠赞、林大川留在附近观察动静,自己和叶中央返回民兵队部,布置执勤民兵加强村庄警戒。
过了一会儿,林干事带领4名民兵到村外巡逻;叶中央转回头,刚到巷口就碰上林大川。两人一前一后往林忠赞家作第二次搜索。在林家附近突然发现人影晃动;叶中央马上发出口令:“是谁?”狠毒的敌人见已被发现,便决定先发制人,数支冲锋枪一齐开了火。林大川不幸负伤,敌人马上窜过来夺他的枪。林大川在与敌人搏斗时掉进小水沟里,死死地保护着革命武器。在林大川与敌搏斗的同时,另外两个敌人也向叶中央扑来。叶中央未等敌人挨到身就“当当当”连发3枪,两个敌人被撂倒一对。待叶中央欲打第4枪时,又有2名敌人猛扑过来,用机枪、刺刀将他击昏在地。敌人妄想把他挟走,带回金门岛去领赏。
就在附近警戒的林忠赞,一听到枪声,马上沿着小巷冲了过来。当他看到两个敌人正要把叶中央抓走,怒火中烧,顾不得手中只有一把海蛎叉,勇猛地向敌人冲击。敌人一时慌了手脚,放开了叶中央,转而向他射击。林忠赞只觉得右腿和右手像被刀戳了一下,打了一个踉跄。他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便举起海蛎叉,用尽平生的力气刺向敌人。匪徒受到飞叉打击,惊叫一声便慌忙地退了几步。枪声与叫喊声惊醒了叶中央;他发现敌人要挟他走,便愤怒地与敌人扭打开来。这时,在村外警戒的民兵林建利与林忠智,听到枪声后立即赶了过来,并开枪向敌人射击。匪徒们见我民兵援军赶到,便仓皇地丢下一支卡宾枪,拖着3个伤号,在夜幕中没命奔逃。
这场反敌小股武装袭击的战斗,前后只用了几分钟时间,我前埔民兵英勇地把敌人击溃,粉碎了蒋匪妄图袭击我民兵队部,抓捕我民兵的阴谋,打伤敌人3名,缴获敌卡宾枪1支,子弹30发。战后,林忠赞被评为二等功臣,林大川、林建利荣立三等功。叶中央属于公安系统,被誉为海防斗争的一面红旗。后被公安部授予“孤胆英雄”称号。但驻守前埔村的三十一军一个守备连队却受到严厉批评。因为小股匪特就在部队哨所的眼皮底下进进出出,民兵们与敌搏斗打了那么多枪,但始终未能得到驻军的支援,最后还让敌人白白地跑掉,这太令人遗憾了!听说罗瑞卿总长对前埔驻军连有一个很重的批评,说这个连队“不配担任一线守备”。我们工作组在前埔驻军连队住了一个星期,但任务只是了解民兵工作;在部队方面,他们也在总结经验教训,正以新的战斗姿态迎接海防斗争新的更加严峻的考验,向人民交出满意的答卷。
前埔调查结束,工作组来到厦门宾馆写材料又搞了一个星期。在此期间,工作组还受到厦门军分区熊振武司令员的宴请。
(二)
前埔事件一时在军内外传得很响,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却被福建的三位将军的传记所谬传。
其一,为张正隆著《战将韩先楚传》。该书在其第181页写到厦门“前埔事件”。首先应当指出,著者把“前埔”这个地名搞错了,误写成“前浦”。传中说:“(1963)4月25日深夜,金门两栖侦察队七个人潜入前浦村,将某部的一位士兵打伤后,架着往回跑。士兵为上士军衔,敌人误以为是上尉,觉得这回可逮住条大鱼。慌乱中寻不见来路,就在海边草丛中乱窜。更见慌乱的是,上士那把手枪的枪缰套在手腕上,也未发现。敌人就这样架着受伤的上士,上士手上还拖着一把手枪。海风凉,时间长了,上士醒过来,发现不对,手枪上手就响了。敌人这下子更慌了,扔下上土,架起受伤的同伙就跑了。”又写道:“总参接连发出通报,对福州军区和有关部队提出批评。总参谋长罗瑞卿亲自来到福州、厦门视察战备工作,严厉批评:这是有损国威军威的事件?”“要撤销这个部队的番号!”
一位福州军区司令员的传记,竟对“前埔事件”随意杜撰胡编,与事实真相面目全非。除了事件发生的时间以及罗总长的批评符合真实情况,其余皆不真实。是传主提供的材料失真,抑或传主家属及身边人员误传,还是作者杜撰的呢?传记的生命在于真实,如此写传难免对传主产生负面影响。
其二,一部赵勇田所著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印行的《儒将石一宸》,又把“前埔事件”写成另外一个样子。石一宸当时的职务是福州军区的副参谋长。该书在232页中写道:“令石一宸难忘的是在厦门东海岸发生的“前埔事件”。“几名武装敌特趁着暗夜大风天气,从守岛哨所侧翼窜了进来,冲进前埔村,抓了一个人准备带走,幸遇该村公安人员,名叫叶中央,与敌枪战,勇猛搏斗,打跑了敌人。叶中央负了伤,成了战斗英雄。守厦门东岸的第三十一军九十三师一线连队的哨所却没有发现,这是严重的失职,受到上级的严厉批评。此事报到北京后,罗瑞卿总参谋长非常生气,声言“准备要撤销这个连队的番号”。
书中还写到:石一宸在事件发生后亲到前埔作调查,并在一个暗夜里他令“几名干部伪装敌特从原路爬上来,他趴在哨所观察,结果既看不见也听不见。”石最后说:“前埔事件由于我们失职,有它的必然性,但暗夜风大浪大,距离又远,经我亲自试验,确是听不见,看不见,就是说也有一定偶然性,要认真总结经验教训。”
“石传”比之“韩传”有所进步,总算接触到前埔事件部分事实。但对前埔事件的真相依然没有弄清楚。前埔事件是由武装干事、公安哨所班长叶中央和3名民兵共5人和金门小股敌特进行的一场生死搏斗。我方打伤敌特3人、缴获1支卡宾枪和30发子弹,余敌架着伤号逃回敌岛。此战我公安哨所与民兵打了胜仗,立功受表扬;部队哨所对敌人进出与战斗均未发觉,因而受到严厉批评。就这一点来说,石一宸虽亲到现场也未能把事件调查清楚,仅提到一个叶中央是不够的。
其三,我又查证了《将军生死录——皮定均传》对前埔事件是怎样论述的?该传作者为张凤雏,上海文艺出版社于1994年6月出版。此书这样写道:
“1963年4月25日子夜。厦门沉睡了。一条微型小艇——过了很久以后人们才闹清,这种小艇国民党军队称之为“海狼艇”——悄悄靠近了厦门岛的前沿,从小艇上下来几个人影,他们向岸边游去,很快登岸,从厦门驻军某团一营三连二十五号哨所跟前穿过,进入前埔村。这是一小股国民党军队。他们与武警战士叶中央遭遇。他们很机警,没有开枪,而是用硬器把叶中央击昏。带回一个俘虏,对他们有着昂贵的价值。可是,他们太慌张了,竟没有拿下系在叶中央手上的五四手枪。叶中央醒来时,听到了澎湃的海涛声,他一下子明白这是给敌人背着往海边走。他悄悄抓手枪带子,终于抓到了枪柄。他举起手枪,向眼前的脑袋砸去,就势推弹上膛,连着打了四枪。小股蒋军背上他们的两个伤员,逸入大海。
这就是前埔事件。”
这不是一个新的版本。一看便知道与事实对不上号。经过查证,有关皮定均将军的传记已有四种,除上述张凤雏所写《将军生死录——皮定均传》外,尚有《皮定均中将》(张凤雏著、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5年5月出版)、《皮定均传》(台运行、徐航著,安徽省人民出版社1998年3月出版)、《皮定均中将》(张凤雏著、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7年7月出版)。这几本书对前埔事件的报道都雷同于《将军生死录——皮定均传》也全部违背了史实。
勿论研究军史或撰写人物传记,理应做到真实可信;面对已经引起罗瑞卿总长十分关注的“前埔事件”,在将军传记上却出现如此多种失实的论述,误导了读者。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