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鹃花红的日子里(三)
革命的胜利,乃是人民的胜利
4月14日,我们来到了休宁石屋坑。这是我们在皖南的最后一天、最后一站。皖南,是父亲在1934年至1939年中战斗、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他的足迹遍及了除芜湖地区以外的宣城、铜陵、池州、黄山四个地区,尤其是黄山地区的三区四县(屯溪、黄山、徽州、歙县、休宁、祁门、黟县)。父亲对那里的山水、对那里的人民,始终怀有深厚的感情。他说过:“在三年游击战争中,我们就是‘三靠’——靠党、靠山、靠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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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坑,现属休宁县汪村镇田里村,是一个在省级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村民组。这里,群峰环绕,深谷幽壑,碧溪潺潺,松青竹翠;粉墙黛瓦,徽韵浓浓,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古老的石板桥,青色的石板路,蕴含着厚重的历史。这里,被称作“皖南革命摇篮”。它坐落在鄣公山的北麓,翻过山头便是江西婺源的鄣公山村。1935年初,父亲率独立团在此开辟根据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石屋坑有着很好的群众基础。自1935年秋至1937年初,皖浙赣(前为闽浙赣)省委常驻石屋坑,独立团也经常在此活动。父亲在《战斗在皖浙赣边》的文章中,深情地回忆道:“石屋坑当时全村都红了,这个村的党支部和群众,为扩大游击根据地、掩护省委、支援红军等作了很大的贡献。省委机关当时不过十人,没有什么武装,但情况紧张时,省委总能待得住。为了麻痹敌人,关英同意村里派人到汪村要求保安队驻防,敌人派了保安队驻在石屋坑,并筑了碉堡,但省委机关和关英同志仍然在村中。石屋坑群众还在附近山上搭了许多山棚,给我们保存少量物资、收容伤病员。石屋坑党支部还派人打进保安队当兵,了解敌人内部情况,及时向红军报告;还经常派人到碉堡里去喝酒打牌,麻痹敌人,掩护我们开群众会。有一次,关英和我们几个人正在村里一家楼上研究工作,忽然保安队来了,情况很紧张,村里的群众很快行动起来应付敌人,使我们摆脱了危险而安然住在村中。由于敌人封锁很严,我们的物资供应发生很大困难,群众千方百计通过各种关系到外面买我们所需的物品。村子里的妇女还组织了缝纫组,我们部队的冬衣基本上都是这里做的。部队缺子弹,我们一方面在战斗中向敌人要,一方面由群众想办法买,再就是通过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搞,有时还能搞出整箱的子弹。关英身体不好,经常要打针吃药,这些针药,大部分都是石屋坑党支部想办法搞来的。诸如粮食问题、伤员问题等等,都是群众给我们解决的。在三年游击战争中,如果离开广大群众,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皖浙赣省委和红军独立团正是因为扎根在群众之中,所以在较长时间里,能够以婺源的鄣公山和毗连的休宁石屋坑一带为战略基地和工作中心。”由《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委会编撰的《南方三年游击战争皖浙赣边游击区概述》中指出:“皖浙赣边游击战争还带有明显的军事斗争地方化特点。其直接原因是领导干部多数长期从事地方工作,驾轻就熟,在党的领导下,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即使最艰难岁月,分散于各地的红军游击队也能得到地方党组织掩护和人民群众支援,坚持到最后胜利。”
父亲是1937年2月离开石屋坑的。73年后,我们——他的儿女来到这里,亲身感受了老区人民的真情、亲情、深情、热情。
那天,大雨滂沱,寒气袭人。我们乘坐的中巴车还没进村,就听到了喧天的锣鼓、震耳的鞭炮,“热烈欢迎刘毓标将军亲属团”的横幅映入眼帘。一下车,村民们、小学校的少先队员们就把我们团团围住。人群中有几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妇女,本是要上山采茶的,听说刘毓标的后人要来,她们特意留下来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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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亲们的簇拥中,我们来到了村口的“流芳亭”。1993年2月,休宁县委、县政府筹资修建“流芳亭”,立碑铭书,缅怀先烈,告慰英灵,激励后人。亭中黑色大理石的石碑上,正面的碑文追述了在血雨腥风的年代里,石屋坑人民抛头洒血、奋勇抗敌的英雄壮举,仅36户98人的小山村,就有20多人被抓坐牢、7人献出生命;背面镌刻着父亲写就的诗文,饱含了对石屋坑人民高度的赞扬和深切的感激之情。我们在“流芳亭”中,戴上了孩子们敬献的红领巾,聆听了孩子们朗诵的碑文,和孩子们一起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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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亲们的簇拥中,我们来到了石屋坑2l号。这是当年村民张志周的老屋,上下三层,背倚青山,俯瞰全村。这所房屋,貌不惊人,与其他民居无异,却书写过辉煌的历史。它是皖浙赣省委的驻地,成为三省三十余县革命斗争的指挥枢纽。我们沿着狭窄的陡梯登上二楼,这是省委书记关英同志的住处和省委开会、研究工作的场所,多少决策、部署就从此处产生;登上三楼,这是省委的小印刷厂,各种文件和传单就从此处撒向四方。今天,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只有墙上镜框中泛黄的照片和 沿墙展柜中陈列的文物,再现着那一段历史。在这里,大哥写下了“继承
先辈革命精神,创建石屋坑美好明天”的题词,我们一一签名,表达了共同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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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亲们的簇拥中,我们来到了小岭头战斗指挥所。这是一幢木质二层小楼,楼前的水池中,游动着一条56岁高龄的“鱼王”。石屋坑和鄣公山村,都处于高海拔,这儿的鱼是“冷水鱼”,生长期长,肉质鲜嫩。乡亲们说,当年在石屋坑前的小岭头,独立团与来犯之敌打了一场恶仗。关英同志在这幢小楼上凭栏指挥;父亲身先士卒,冲上山去,杀得性起,光了膀子,端着机枪,带领独立团的指战员奋勇杀敌。此战红军大获全胜,毙敌70余人,缴枪100余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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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亲们的簇拥中,我们来到了“红军祠”。在祠堂门口,我们与石屋坑群众照了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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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在祠堂中摆了多张方桌,大家围坐在桌旁,一边嚼着野蒜头、咽着野菜拌米粉,一边亲切叙谈。乡亲们说,石屋坑的群众没有忘记父亲等革命前辈。2008年,在父亲诞辰100周年之际,石屋坑还组织了纪念活动;乡亲们说,父亲等革命前辈也没有忘记石屋坑的群众。数十年来,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逢年过节还送来慰问品。在他们的关心和眷顾下,深山中的老区通上了高压电,用上了程控电话,道路拓宽了还浇上了柏油;最令乡亲们感动的是,父亲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两次重返石屋坑,看望老区人民,共商振兴之计。第二次,他已是八十三岁高龄,身体很弱,气喘得很,是乡亲们用竹椅绑成的轿子把他抬进石屋坑的。一名 妇女,拿出了一张保存完好的香烟纸,上面是母亲陪同父亲 到石屋坑时给她留下的家庭地址和电话号码:“刘毓标、赵倩,南京市山西路傅佐路31号,电话025—376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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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时,我们向石屋坑的群众赠送了《刘毓标赵倩纪念文集》,赠送了慰问金,这远不及老区人民对父亲、对红军、对革命事业支持之万分之一,仅是聊表感激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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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10月10日,父亲写就了如下诗句:
“三年游击战争,石坑贡献最优。
只为革命需要,甘愿洒血抛首。
全仗赤诚群众,使我活动自由。
敌虽进村驻守,省委高枕无忧。
我登高楼议事,敌在村中盲游。
我开群众大会,敌蜷龟壳发愁。
我军经村通过,无须丝毫担忧。
人民功如繁星,恕我未能叙就。
今日有幸尚存,更加怀念战友。
胜利来之不易,先烈永垂不朽。”
皖浙赣之行,使我们亲身感受到老区人民的可亲、可敬、可爱。他们就象那报春的杜鹃,朴实无华,炽烈似火,用默默的奉献,迎来山花烂漫、春满人间!
“文革”中,有一首红遍大江南北的歌中唱道:“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现在看来,把“革命群众”比作“鱼”和“瓜”,把“共产党”比作“水”和“秧”,这样的依存关系,实在是搞颠倒了。倒是那首名叫《江山》的歌中唱得对:“老百姓是山,老百姓是海,老百姓是共产党生命的源泉!”
任何政治力量,违背人民的意愿,失去群众的拥护,必然走向覆灭;任何政治力量,代表人民的利益,依靠群众的支持,必然走向胜利!
真正的共产党人,谨记、切记、牢记啊!
皖浙赣之行,我们带回了一份沉甸甸的特殊物品。这是我们兄弟姐妹分别取自屯溪老街、歙县古城、柯氏宗祠、鄣公山村、石屋坑老屋、开化昌化、衢县姜孟坑、瑶里河畔、岩寺塔旁、泾县云岭,取自父亲战斗足迹所至之处的泥土。我们将把它撒放在父亲的墓旁,与先前栽种的杜鹃一起,让父亲在一生眷恋的那方热土、在生死相依的众多战友、在患难与共的老区人民的深情陪伴中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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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满山绽放的红杜鹃哟,我们爱你!
庚寅四月写于北京
注释:
①我们的父亲——刘毓标(1908年—1997年)。江西省横峰县人,1927年4月参加革命,1928年入团,1930年转入共产党,1934年由地方工作转入红军。建国前,历任县委书记、中心县委书记、皖浙赣省委委员兼组织部长,团政委、旅政委、师政委、军政治部主任;建国后,历任军政委、华东军区装甲兵政委,江苏省民政厅厅长、省政协副主席(省长级待遇)。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获二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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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父亲参加革命前的职业是木匠。
③何英,时任下浙皖特委书记,后叛变投敌,曾带敌人剿山,与皖赣特委领导的部队打过仗。
④“王”即王丰庆,时任皖赣特委书记,抗日战争中牺牲;“李”即李步新,时任皖赣特委副书记,建国后曾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熊”即熊刚,时任红军皖浙赣独立团团长,抗日战争初期脱离革命;“江”即江天辉,时任祁(门)浮(梁)婺(源)中心县委书记,建国后曾任江苏省委工业部部长。
⑤邹志成,时任皖赣特委的警卫排长和侦察排长,建国后曾任南京军区装甲兵副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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